汽车挡路与涵养功夫

汽车挡路与涵养功夫 。林怀龙。

那天，我从办事处回家，已是黄昏7时，饥饿疲乏，归心似箭。当车子转入我家附近住宅区时，发现路边停放着一辆汽车，而另有一辆汽车则平形停放在原有汽车与另一边马路的中间，刚好堵着马路，使其他车辆无法经过。其实，车子只要停前一个车位，或退后一个车位，便不阻碍其他车辆的通行。我只好停车等待，约数分钟后，依然不见动静；而路旁草地则有一拉狗青年，频频回头向我张望，我亦好奇观看其狗的行动。原来青年发落其爱犬在路边草地大小便。

回头看看汽车，还是没有动静。我本想在那狭小的马路上，掉转车头绕过其他小路回家，但却又想知道该辆汽车主人用意何在，所以一等再等。最后才知道，停放路中阻挡着别人去路的，便是拉狗青年的汽车。他慢条斯理，拉狗近车，抱狗上车，转身绕向车后，狠狠向我一盯，似乎怪我给他造成压力，干扰他的轻松自由。一向自认涵养到家的我，顿时周身掀起一阵怪异的感觉，发现体温忽然上升；不过，我还是尽量压制自己，以求心平气和。没料到那青年进入驾驶车座之后并不开动车子，似乎存心对我进行更加激烈的刺激。这时，一种相信是出自本能的冲动，使我周身发热，心脏及全身血管激烈跳动，我的理智与修养，似乎已逐渐失去功能。幸亏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，前面的汽车开动引擎，徐徐向前驶去。数十秒钟之后，我终于恢复正常，开动汽车，平安回到家门，真是阿祢陀佛！

过后，我与朋友黄君饮茶闲谈此事，他向我叙述多则比此例更加严峻的同类故事，我这才体会到报章上经常揭露的“路霸伤人”是怎么一回事。

生为万物之灵的人类，在某些方面，有时竟然与其他动物并无多大差别。人有超然智慧，能自律自勉自我修养，以期不致容易冲动，但效果依然不尽理想；纵然社会有道德规则，国家有治安法律，以便约束人类的陨越行为，但某一部分的人类，仍旧是超然物外，目中无人，心无法纪。马路原是公共车道，方便众车辆过往通行，但偏偏有人据为己有，罔顾他人便利与感受。如此故意挑衅，存心惹祸，到底有多少人能勉强忍受而幸免于祸。人性终归是人性，同样生为人类中的某些分子，为何不能体谅到人类的共同弱点，而维持相安共处的局面呢？

纵观人类世界，这些缺点随处可见；国际事务如此，种族关系如此，区域宗教如此，邻居相处如此，儿童游戏又何尝不是如此。强盛者耀武扬威，富有者嚣张拔扈；贫弱者忍气吞声，任人欺凌；到了忍无可忍时，便另寻办法，或拼命挣扎求存，或弃明投暗，搞神不知鬼不觉的地下恐怖活动。总之，世间万事万物，有正必有反，有明必有暗。这是天理循环的规律，也是强弱相对的自然现象。

在日常生活中，我们如果将心比心，考虑他人感受，行动便不至于太过偏激，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便不会发生。另一方面如果能够互相体谅，互相迁就，时间一过，保住太平，也省却了彼此的诸多麻烦。须知一个人在情绪冲动，在丧失理智之后的行动，可能造成无可估量的后果，可能就此失去一切，包括宝贵的自由，甚至生命。所谓“忍一时风平浪静，退一步海阔天空”，就是劝勉人类自我约束，以免“一失足成千古恨”的训语。

人类经常误解“忍气吞声，委屈求全”为奇耻大辱，其实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材烧”。人类的尊严，并非建立在“呈一时之强，或发一时之气”，而是在于品行人格，事业基础及涵养功夫。涵养功夫并不可能在平静无波的情况下展现，它只能在遭遇到非常不合理的事故，在非常严峻的考验之下，才能窥其成就。

因此，诸如汽车档路这类事件，其实正是考验一个人修养功夫的难得机会。我们不能鼓吹建立如此机会，但万一机会再出现，我的体温应该不会再增高，心脏与血管跳动也不至于再加速。这便是我们大家所应该培养的气度。

13－12－2001 光华言论